01/10/2013
林風眠的鳥
做我這一行的人,總是有很多患了「國寶狂熱症」熟與不熟的朋友。他們以為隨處都是國寳,替我撘到一個貨主就可以賺大錢。他們聽說某某人有一些古董,就算他們未見到,或完全不懂是甚麼東西,也第一時間找我,希望我可以跟他們做生意,好讓他們賺佣。十多年來我走遍了大江南北,去過最多的地方是北京、上海、南京、廣州、深圳;見過的收藏家不下數十個,看過的文物沒有一萬亦有幾千件。藏品之中大部分是瓷器,亦有青銅器、陶器、玉器、木器。其中是真品的,百中無一,而其中可以買入做生意的,更是絕無僅有。這麼多年來我所浪費的金錢、時間和消耗的精力,與從這些買入的文物所賺到的錢比較,簡直不成正比。唯一值得安慰的是從過程中長了一番見識,交了一些朋友。
幾年前一個星期天,一位不太熟,亦很多年沒有見的舊同事打電話給我,告訴我他一位朋友有一幅林風眠的畫想出讓,問我有沒有興趣一看。舊同事自認不懂書畫,亦不知誰是林風眠。他跟畫主是老朋友,受她所托替她找一位認識書畫的人看看真假。
舊同事那時身居要職,生活不愁,談話中絕口不提一個「佣」字。不像大部分患了 「國寶狂熱症」的人,貨都未看,開口埋口只是一個「佣」字,令人生厭。
林風眠 三鳥圖 設色紙本
我下午準時去到威靈頓街太平洋咖啡。推門進去,一眼已看見舊同事跟一位樣貌姣好、衣著樸素的女士坐在一起,舊同事介紹她是黃小姐。黃小姐說她有一位同性朋友欠錢欠了幾年,一直推三推四不肯還。當年借錢給她時,這位朋友曾拿她父親留下的一幅畫作抵押品。大家本來就是很要好的朋友,黃小姐不曾想過她會不還錢,因此收到她的畫之後只是放在一邊,從來沒有打開看過。最近覺著不對路,才拿出來看看。她說曾聽過林風眠的大名,但不知朋友放在她那裏作抵押品的畫是真是假,值不值錢,因此托我的舊同事替她找人看看。
黃小姐唇紅齒白,說話時燕語鶯聲,好像蘇州姑娘說吳儂軟語般令人陶醉,娓娓道來的故事因此特別動聽,令人渾然忘我!舊同事見我雙目半閉,好像沉醉於一片幻想之中,趕緊催促黃小姐拿出林風眠的畫作給我看,以免我的幻想愈飄愈遠,神遊太虛。
那麼出色的麗人作故事賣假畫,糟蹋自己的天生麗質?我不想相信,不敢相信。我慢慢將畫作打開時心情忐忑,總希望畫是真的。
我將畫打開一半,看見一隻烏鴉站在樹枝上。畫工如此稚嫩,橫看豎看都不似是一位大師的作品,我的心登時涼了一大截。我怱怱將全幅打開,看落款、看印章,突然間恍然大悟,畫確是林風眠早年的作品。
我將我的看法告訴黃小姐,她即時笑逐顏開。她說朋友欠她十萬元,問我幅畫值不值十萬。我左右思量,不知如何答她。如說不值,我又不想看見美女失望的表情;如說值,我又可能要倒貼。黃小姐見我面有難色,提議不如將畫放在我的店舖寄賣,賣得多少是多少。真是固所願也,不敢請耳!
林風眠 彩葉雙侶 設色紙本
告別後,我携畫走上荷里活道,一直走到華樂冰室喝下午茶。一入門口就看見中國哲學老師正在跟他的朋友在喝茶。他招呼我跟他們一起坐,問我畫筒裏裝著甚麼好東西。我說是林風眠,他的朋友問我可不可以打開給她看看。看完之後她說畫很粗,我回答說:「粗有粗價錢」。她問多少錢,我開價十萬;她考慮一會兒,回價八萬。為博紅顏一笑倒貼兩萬大元當然是不划算啦。我堅持十萬,她想了一會又回價九萬。唉,賣畫猶如在街市賣菜,真是倒霉!
我不答腔,繼續飲我的凍檸茶。她見我不理睬,又問我可不可以拿回家細看,過兩天才答覆我。礙於老師的面子,我唯有由她拿走。她果然言而有信,兩天後將一張十萬元的現金支票送到我的店舖。
當天晚上我約黃小姐晚膳,將支票交給她。我雖然白忙一場,但能與一位美女渡過一個令人愉快的晚上,想想還是值得的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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