稻浪與海風：台東池上秋收與香港鹽田梓的藝術對話

　　2025將盡，點算今年看過的展覽、表演，合共超過200項。來到年底最想談談的是鄉郊地區的藝術節。其中台東的「池上秋收稻穗藝術節」和香港的「鹽田梓表演藝術節」就對讀的參考價值。

 

　　2009年首辦的「池上秋收稻穗藝術節」，每年十月台灣的稻米之鄉池上舉行，觀眾坐在稻田中央的觀眾席上，欣賞以青山和金黃稻海作背景的舞台表演，是人生難得的體驗，今年已辦到第17個年頭。

 

今屆池上秋收的重頭戲《我回來了── 做一部作品給自己的靈魂！》

 

與稻浪合奏，優人神鼓 X 桑布伊

 

　　今屆池上秋收稻穗藝術節的表演者優人神鼓、桑布伊，也因為喜歡這個獨特的舞台而回歸。優人神鼓是國際知名的藝術團體，桑布伊是卑南族歌王，他們分別在2015及2020年先後於秋收藝術節演出。

 

　　今年他們聯手創作《我回來了——做一部作品給自己的靈魂！》，是載譽回歸的crossover，在我看來是他們的新嘗試，讓純粹的歌聲和樂聲，來詮釋一個原住民成人禮的故事，用歌樂與鼓聲跟大自然對話，反思人與土地的身心靈連繫。

 

在一片金黃稻海包圍的舞台上，有在遠山充當佈景。

 

　　優人神鼓，修行與藝術二而為一，是少有的能直接的打進聽者心坎裏的鼓樂。和西方古典樂不同，他們不需要調性不需要旋律，不需要依附於敍事，既非當頭棒喝，更非振聾發聵，就只是純淨的力量敲進你心裏，其餘的反應都聽者內心的影照。

 

　　桑布伊獨特的原住民歌聲，是一種保存在基因之中的吟唱，原住民的歌聲不一定有文字發音，但一開聲便能直接連結天地。桑布伊屢獲金曲獎，被譽為「代表台灣土地的聲音」。

 

左起：金曲歌手桑布伊、優人神鼓創辦人劉若瑀與藝術總監黃誌群。

 

尊重原鄉，面向真正大眾

 

　　池上秋收稻穗藝術節發展到今天，已由最初只在稻田中央演奏音樂，進化為結合表演藝術、視覺藝術及大量周邊活動的盛事，除了吸引大量台灣及海外觀眾前來，亦喚起大量到外地發展的池上鄉民返鄉協力。池上秋收有個美好傳統，首場演出是專門為池上鄉民而設，名為「鄉親場」，第二、三場才開放給公眾。

 

觀眾坐在稻田中央的觀眾席上，欣賞以青山和金黃稻海作背景的舞台表演，是一期一會。

 

　　來池上看演出的觀眾不乏一家老少的訪客，藝術節演出內容需照顧不同層面觀眾需要，具備藝術性、在地性、多元性、視覺美等等，而故事性就是讓男女老幼都能投入的最大公因數。

 

　　優人神鼓創辦人劉若瑀跟記者談到新作《我回來了——做一部作品給自己的靈魂！》，「我們想要回到我們那個初衷，回到那個源頭，然後做一個真正從大家身上找出來的作品。這個作品就是桑布伊的故事，一個少年勇士的生命學習。我們隨著他感受天地、風火、鳥獸，看見內心的自己。」桑布伊來自卑南族，族人的傳統深繫於祖靈與天地的連結，「很多祖靈住在這塊土地，以天地萬物延續著古老的信念，我們族人相信每一個人都是古老的靈魂，當你覺醒的時候，力量就會出現。」

 

用藝術，連結城鄉

 

台灣好基金會創辦人柯文昌。

 

　　記者亦和台灣好基金會創辦人柯文昌談過，他表示當初到池上辦藝術節，是因為看到台灣的人口老化問題。鄉郊人口大幅減少，年輕人到城市謀生，這亦讓城鄉差距愈來愈大。柯文昌本身喜歡藝術，認為藝術有連結城鄉、老少的能力，而他亦很喜歡池上，於是他和池上的鄉民合作，嘗試以藝術連結為城鄉，為鄉郊尋求創新的生活模式。

 

　　那個時期點，鄉郊的人口老化問題走進了公眾視線。第一屆「瀨戶內國際藝術祭」便在2010年舉行（其實2000前日本已有「越後妻有大地藝術祭」），以藝術作品為路標，讓訪客與藝術家、當地居民、志工交流，恢復瀨戶內群島的人文和經濟活力。瀨戶內國際藝術祭三年一度，池上秋收稻穗藝術節一年一度，十多年下來，兩個地方都靜靜地改變。

 

十年，改變與不變

 

　　優人神鼓2015年初到池上演出，這十年間他們看著這個地方一點一點地改變，優人神鼓藝術總監黃誌群感覺是：「不變的是大家還是很踏實，在這片土地種出美麗的稻穗。在街上我看到一些當代身心靈的或者藝術畫廊的空間。一些追求生活品質的人選擇遷移到這個地方，跟著大自然做一些生活的調整。我有看到變的不變的，現在街上有很多觀光客，好奇怪，他們就是不用不用急，十年前那種慢步調、那種悠閒的感覺還存在。」

 

　　劉若瑀笑說：「我一個朋友是外地來池上的，他把他那個空間調整得全部做有機的、無麩質的食物，那種很高品質的生活要求不就在這邊的小店就發生。你可能表面上看到沒有太大的差別，可是你深入去看，一些對社會特別珍惜的人開始往這邊移民。」

 

　　很愛說笑的桑布伊也有些感動，「身為台東人，也是真的很感謝基金會和這裏的人，種了這棵看不見的樹，這個藝術節非常的重要，變成一種儀式，每一年不同的音樂人、藝術家來到，做同一件事情，就是感恩這塊土地。」

 

池上，作為參考案例

 

「鹽田梓表演藝術節」，將節目重心由視覺藝術，轉到表演藝術。

 

　　回看香港的鹽田梓，位於西貢海的小島，昔日已產鹽聞名，近年人口老化至只剩少量人口在島上生活。六年前，由香港旅發局牽頭，參考了「瀨戶內國際藝術祭」，創辦「鹽田梓藝術節」，旨在「透過本地和海外藝術家、年輕人和鹽田梓村民共同創作，使小島成為一所開放式博物館，帶來集藝術、宗教、文化、古蹟及綠色元素於一身的嶄新體驗」。

 

　　鹽田梓藝術節以視覺藝術及空間裝置創作為主，至今年，當局表示不再續辦。鹽田梓村民過去六年努力建立起與市民大眾的連結，在當局不再續辦之際，島上年輕村民牽頭舉辦了第一屆「鹽田梓表演藝術節」，改以表演藝術掛帥，讓藝術家在海上、島上，室內、室外，進行和島上文化連結的演出，一共29組藝術及表演單位參與包羅舞蹈、戲劇、音樂、魔術、粵劇等，多姿多采。村民首次主辦，又遇上惡劣天氣，第一屆「鹽田梓表演藝術節」於今年十月有驚無險，順利完成。有評論指，演出節目水準高低落差很大。有朋友說，鹽田梓表演藝術節有參考「靜岡世界戲劇祭」。

 

　　我的確覺得，無論是否戲劇，表演藝術對於舊社區保育更有凝聚力，無論是戲劇、歌唱或舞蹈，那種台上台下的dynamic和一期一會的親密感，更能令參與者有歸屬感，如何深耕細作為小島注入活力，池上秋收是一個有意思的參考案例。

 

第一屆「鹽田梓表演藝術節」由年輕村民牽頭主辦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