技安說的「愛裏沒有公民抗命」

　　不知怎的，最近的讀書人很易令人生氣。那天在公司後樓梯看見Savi摑了偽文青一巴，真奇怪，近日他一而再被摑，為甚麼？更奇怪的是，何以我不可憐他？Savi氣沖沖走下梯級，我來不及從防煙門離去，給逮個正著。

 

　　「剛路過，甚麼也看不到。」通常說甚麼也看不到的，其實甚麼都看到了。

 

　　「你當心，Tony看到那張相片了。」媽的！Tony看過Savi和我假裝親熱的相片？「放心，他不以為然，」鬆口氣，「他相信偽文青的話，知道我和你在雜物房幹過的好事。」想衝出去殺了還在梯間發呆的偽文青。

 

　　「上次在升降機你打了我！」偽文青退到牆角像女人般大叫。

 

　　「怎算？」回頭望著Savi，她比鐵娘子更鐵石心腸，竟然笑了。

 

　　「哈哈哈，甚麼怎算不怎算？認命！」好不容易才跟愛美神復合，不能給她知道，對方還要是她的好友。

 

　　「愛美神是你好姐妹，你一點也不擔心？」

 

　　「Tony答應過我不告訴她。」我才不相信奸夫Tony。

 

　　只想生活簡單，何以掉進這關係複雜的圈子裏？整理一下人物關係：Savi背著Tony當妓女，跟偽文青有過交易；我想揭發Savi不道德交易，結果被她以親熱照威脅收口；偽文青惹怒了Tony被打，為了報仇設局公開Savi身分，把我和Savi之間的事也給Tony知道了。

 

　　以上情節都可省掉，我只擔心愛美神知道我和Savi的事會怎樣。在未穿幫之前，應否自首？晚飯後跟愛美神走過灣仔駱克道，打扮惹火的女生在酒吧門前跟我眉來眼去，愛美神不禁失笑。

 

　　「我是不是沒殺傷力？她們在我面前兜搭你。」她是世上最大方的女朋友。

 

　　「覺得我蠢才是，看我會不會當著你面進去。」

 

　　「如果有男公關的話，我准你跟我一起去，哈哈。」

 

　　「何以會出賣身體？」突然想起Savi。

 

　　「為錢！」愛美神斬釘截鐵。

 

　　「假如她不缺錢？」

 

　　「心理障礙，性上癮，又或沒安全感。」她真的認真思考，似是而非。

 

　　「沒安全感......」跟Tony拍拖應該安全感欠奉，至於性上癮這三個字也太吸引，「會嗎？」

 

　　「你問我？性上癮？」才發現自己一直自言自語，「你『癮』到？」她狡猾的嘴臉真教人討厭，今晚要好好教訓她。

 

　　男人在壓力下往往表現強差人意，稍一分神，鐵金剛頓變海綿寶寶，從小隧道裏失足滑了出來。真丟臉，愛美神倒過來安慰我，有的沒的聊起來，不知有意還是無心，提到Tony。

 

　　「Tony試過這樣嗎？」竟衝口而出。

 

　　「忘了，都過去了。」是的，他們的事早過去了，怎麼我一直耿耿於懷？

 

　　「假如——我說假如，你的好朋友跟你男友上床，你會怎樣？」

 

　　「我的好友？」她眼睛轉了一圈，我搶著說：「Savi吧。」

 

　　「哈哈哈哈，Savi不愛胖子，怎會看上你？」她肚皮快要笑穿，我補充：「假如。」

 

　　「好的，就罰你絕食。」

 

　　「嗯，由上床睡覺開始直到明天醒來前，我絕食謝罪。」不偷吃杯麵和雞粥。

 

　　她不會跟酒吧門前的女生一樣，把我當笑話吧？覺得我沒能力令兩個女生同時喜歡我，還是覺得這假設太無聊？我真的不懂思考。腦筋用多了，不知不覺睡死過去。造了很多噩夢，要不被人追殺，便是被鬼追，又或在大屋內迷路。煎熬了一個晚上，矇矇矓矓裏，聽到愛美神在耳邊碎碎念叫我起床。陽光早透過窗簾掃去黑暗，反正周末不用上班，懶理她。

 

　　「我看了你的短訊。」她竟然使出十個男人聽了十個也會彈起床的魔咒，嚇得我不由自主跪在床上。

 

　　「我自首！我自首！我和Savi——」

 

　　「電訊公司催交電話費而已。」我鬆一口氣，慢慢抬頭望著她的臉，嚴肅得像訓導主任，不打自招死定了。

 

　　「你自首甚麼？和Savi怎樣？」她淡然的語調，有風雨欲來的震撼。

 

　　「我......我和Savi......就當打個和，你和Tony也曾經背著我——」

 

　　「那是和你復合前的事，你和Savi是在復合後發生啊！」

 

　　「當初因為不甘，所以......無論如何，我自首了。」

 

　　「自首？你當自己公民抗命？自首完成整個法治精神？」我猛力點頭，「法治精神是不犯法啊！」我無言。

 

　　她會否清我的場？沒有！她連罵我的力氣也省掉，靜靜地離去。她沒有反轉我的家，但我早把原來好好的世界反轉。原來自首不是電腦鍵盤上的「Delete」鍵，可以把做過的事一筆勾銷，自首也不是「Undo」，可沒痕跡地重來。

 

　　習慣早上清理家裏垃圾，出門時順便放到後樓梯垃圾桶裏。提著滿滿的垃圾袋推開後樓梯大門，愛美神呆呆地坐在梯級上飲泣，她沒有離開我的世界。她知道我的習慣，她了解我，在等我。我很蠢，甚麼也不懂說，默默地扶起她，抱著她，卻忘了先掉垃圾——她連這個也不介意，一直留在我懷裏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