2024-08-25
英國政界「活化石」希思重提中英關係
保守黨黨魁挑戰告一段落,馬卓安得以留在唐寧街10號,在風雨飄搖中堅持到兩年後的1997年5月1日。我從臨急抱佛腳惡補保守黨人事關係和黨內選舉程序的窘態中解脫,回復到相對平靜的工作時期。
那個年代互聯網尚未普及,在一般情況下駐英記者每天只要勤閱報,就足以透過傳真機向香港發回不少訊息。我每天上午回到位於唐人街外圍的辦公室,慣常會閱讀六、七份報章,一般包括支持工黨左派立場的《衞報》、及其姊姊周刊《觀察家報》;持相對中間立場的《泰晤士報》、《獨立報》;以及支持保守黨右傾立場的《每日電訊報》、《每日郵報》等,另外還包括若干政情雜誌,例如1828年就已創刊的The Spectator。
希思(左)任首相期間陪同女王接待美國總統尼克遜(資料圖片)
我後來發覺,英國報章的左、中、右立場,在內政和歐洲問題上較為明顯,例如《衛報》對戴卓爾夫人的改革不以為然,同時主張加入歐洲一體化進程;而《每日電訊報》則必然支持私有化,並堅拒向布魯塞爾交出大英帝國的主權。但是在外交政策上,《衛報》、《獨立報》這類中間偏左至左派的報章觀點,往往表現得更強硬和激進。
「閉門造車」的譯稿生涯
伴隨著每天閱報「完美日常」,我的「閉門造車」譯稿生涯也變得優哉游哉起來。我當時午間常常信步走到白金漢宮旁的聖詹姆士公園,躺在草地上看一篇政治評論或是專題新聞。此時不斷會有松鼠從橡樹上爬下來,向途人討食物,池塘裏則浮游著成群結隊的野鴨和鴛鴦。
我最初以為那些招搖過市的野鴨們並不會飛,可有一次牠們突然在我身旁撲撲振翅,以人字隊型揚長而去,看得我目瞪口呆。額外一提的是,曾俊華任香港駐倫敦經濟貿易辦事處處長期間,也是聖詹姆士公園常客,我偶爾會在此遇到他互相打個招呼。
不過,公園休閒氣氛雖好,採訪工作卻沒有甚麼進展。此時香港還遠遠沒有進入英國朝野以至民間的視界之內。報章和電視台無論立場左、中還是右,關於香港政權交接問題的新聞鳳毛鱗角。這個現象一方面固然說明了英國社會對香港前途的冷感,但另一方面也給了我現實的提醒--我不能光靠看報紙譯稿度日。
於是在抵達倫敦不久,我就決定盡可能外出採訪,獲得第一手信息,而且最好是獨家消息。展開對外接觸的第一步,就是充分把握外國記者協會提供的採訪機會,反正我的洋名也是協會女秘書起的,大家關係好得很嘛。雖然他們安排的採訪活動不一定和香港有關,但卻有助於增加我對英國社會各個角落的了解,並建立聯絡資料庫。第二步是盡量參加政商界安排的對華政策研討會,就是在這種場合,我首次接觸到了一位有份量的英國政治人物,他就是保守黨元老、前首相希思(Sir Edward Heath)。
希思是鐵娘子的政壇啟蒙者,但後來被她取代(黑白資料圖片)
希思重提中英關係重要性
當時,希思獲邀在一個金融城商務會議上,就中英關係未來發表演講。此前,希思對於我來說是一位政治書本上的遙遠人物,當看到垂垂老矣的他站在講台上,被屋頂射燈的光束照住,卻更像英國政壇的一位「活化石」。希思確時是見證英國和歐洲當代史的人物,他生於1916年,早在1930年代他還是青年的時候,曾去德國考察希特拉崛起,在紐倫堡親歷了納粹黨集會。
希思還是鐵娘子戴卓爾夫人的政治啟蒙老師。在他於1970年代初出任首相時,後者還只是他的教育大臣。但兩者間有一道潛在的裂痕,就是二戰經歷令希思深信歐洲的未來有賴於一體化進程,而他的學生更注重英美特殊關係。在希思內閣1974年搖搖欲墜時,正是鐵娘子對他發起挑戰,奪走黨魁地位。
希思對此念念不忘,此後拒絕接受鐵娘子的任何官職,但對後者仍能保持幽默。例如作為帆船高手的他曾打趣說:「你們知道瑪格麗特(Margaret Thatcher)在她的首個預算案幹了甚麼嗎?她給帆船加徵了消費稅,這可把我的退休生活毀掉了。」
希思因為年事已高,講話速度很慢,他回顧了中英發展關係的淵源,並提出了兩國維持良好關係的重要性。講話內容平鋪直敍,但在當時中英雙方因香港移交問題談不攏而陷入僵局的情況下,他是我到達倫敦後,聽到的首個與馬卓安政府語調不一致的政壇聲音,而這股聲音後來變得愈來愈大聲。
隨著我後來對政治新聞採訪的經驗得以累積,我認為希思和他晚輩們的分別在於,前者意識到在處理跨大西洋特殊關係,即應對與美國的盟友關係時,英國必須要在全球性戰略中取得一定的槓桿作用。他主張與中國保持良好關係,就是為了充實倫敦在全球事務中的存在價值。當他的繼任者們一面倒擁抱與美國的特殊關係時,自身的槓桿作用和存在價值被削弱,以至於陷入今天的孤立狀況。
希思在2005年去世,享年89歲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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