17/12/2021
「即使到此為止,我與人類已是交淺言深。」畫家、作家、詩人、音樂家木心:斯人不再,風骨猶存
十年前的那個寒冬,85歲的畫家、作家、詩人和音樂家木心先生走到了生命的終點。木心曾說過,如果將來自己的墓誌銘上要寫點甚麼,他希望是這樣:「即使到此為止,我與人類已是交淺言深」。斯人不再,風骨猶存。
唯烏镇故居一切如舊,路過的每一個人透過窗子,彷彿依然可以看到那個穿著大衣、戴著禮帽,無比體面、無比尊貴的人。
一生坎坷漂泊,命途多舛的木心先生, 青少年時代有著廣博的閱讀和良好的教養,「資質美善異於常人」,他的精神世界絕不孤獨。在他成長的二三十年代,家中就有了鋼琴,有了西洋畫冊。年少的他畢業於上海美專及杭州國立藝專,分別追隨劉海粟和林風眠研習中西繪畫,19歲時就參與了人生的第一次畫展,22歲任「杭州繪畫研究社」社長。他也曾兩次「自我放逐」到人煙稀少,景緻荒涼的莫干山,虎爪撓門伴隨著秉燭夜讀,專心寫文繪畫。「我要淒清、孤獨、單調的生活。藝術是要有所犧牲的。如果你以藝術決定一生,就不能像普通人那樣生活了。」
木心先生的忘年摯交陳丹青曾熱切地介紹他:「我寫書,我出書,就是妄想建立一點可疑的知名度,借此勾引大家有朝一日來讀木心先生的書」。作為木心先生在紐約為晚輩藝術家講授「世界文學史」的忠實追隨者,陳丹青深知木心先生的深厚造詣和份量:「你只要放空自己讀他一個小時,木心便會在黑暗處將你點亮」。
2011年12月21日。處於彌留之際,本已失去意識的老人突然張開了眼睛,緊緊握住一直為他守候的陳丹青的手,清楚地喊出了七個字:「叫他們不要抓我!」。多年以來,木心一直將苦難的記憶深埋心中,不與任何人提起。但是,到了無法控制意識之時,這些記憶全部湧起,變成了他最後的告別。陳丹青傷感不已:「這就是他的句號,全部加起來,是他的一生。」
木心先生在人生最寶貴的青壯年時期,曾先後三次被投入冤獄,但即便是在人生的最低處,木心也不曾低下高貴的頭。1956年無端被誣告,29歲的木心被關了半年,母親在他被關押期間去世。可是這僅僅是他半生厄運的前兆。1966年,因德國詩人海涅遭到傲慢無知的文痞陳伯達嘲笑,木心拍案而起:「你也配對海涅亂叫!」毫不意外地,等待木心的是18個月的牢獄之災,並因為不肯歌功頌德而被折斷了三根手指。在那個鴉雀無聲的年代,木心為了一句詩,卻拼上了命。如果這樣還不夠荒謬,命運與木心開了個更殘酷的玩笑。文革結束後,年已半百的木心再次因上頭一句話:「把木心平反了,誰來打掃廁所呢?」而第三次被投進監獄,這次更是長達兩年。
當所有人都以為,遭受了如此殘酷無情打擊的木心,餘生一定會像霜打的落葉,從此一蹶不振。可是出獄那天,人們看到的卻是昂首闊步,面帶微笑的木心。他的衣服裡縫着在獄中寫的手稿,褲子上燙了筆直的線條,乾淨極了,優雅極了。他一生裡與名人、權勢完全不交接,生活縱使顛沛流離,卻依然聽肖邦,聽莫扎特,畫畫,寫作。人,真正的高貴發自骨子裡的尊嚴。「你要我毁灭,我不!」。
青年木心
飽嘗那個時代的侮辱,面對如此荒唐的人世,他的教養讓他選擇了原諒。「不知原諒甚麼,誠覺世事盡可原諒」。1982年,木心放下一切,默然轉身,以接近暮年的56歲高齡,開啟了遠赴美國紐約的藝術漂泊,這一去就是24年。他的藝術修養和曠世才華,需要一片開放包容的土地來承載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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